九月的第一周(上)
這是九月初的事,之前沒貼出來,為了故事完整,我就把故事由頭開始說。
之前一直遲疑著不寫出來,主要是不想大家無目的的安慰我或者之類的,這不但會讓我不只感到很煩,甚至情何以堪,所以現在也不必。
大家都知道,老爹搬來跟我住已經接近十年,而這兩年更是行動不便,衣食出門都要我照顧,而這半年來又更慘——其實我已經分不清楚到底怎樣是更慘了,本來我要說的是每周一餐衍生成每天一餐,但是其實這也很久了,不只半年。
這個月又開始更嚴重,連路也不能走,床也起不來,所以又衍生成每天三餐都是我處理,早餐做好了扶他起床上廁所、吃早餐,午餐幫他大致弄了放爐子上,他中午勉強起來吃一吃,晚餐我再帶回家給他吃,也就是三餐我都要負責。
回到家之後也是,扶著他去上廁所,扶著他起來吃飯。
上廁所這事情很恐怖,我就不講細節了,大家也不用多加想像。另外一個惡夢則是,每天回家的時候也不知道到底老爹今天是否又昏迷在地板上。倒也不是真正的昏迷,而是站起來之後就腿軟,於是就跟烏龜一樣倒在地板上等我回家救他。
終於還是決定不管緊密的工作進度請了假,辛苦的攙扶老爹去了榮總。老爹很恐怖,現在連下車處走到輪椅站這不到一百公尺都走不到,用扛的還扛不太動,幾乎跟扛殭屍一樣。
之前內科新陳代謝科心臟科神經外科都看過,今天想換個花樣,問了櫃檯今天有沒有老年醫學門診?櫃檯說下午有,我想,那我就掛這科好了。
老年門診異常難等,一個病人看二三十分鐘是正常的,我等了三個半小時才等到,但還好等到,因為醫生非常好。甚至以醫生而言,算是……滿帥的,好不可思議。
而且我有點懷疑他一直盯著我的爆乳看,可見,如果你有爆乳,那你真的無時無刻不能不帶著你的爆乳出門。(偽張愛玲口吻)
然後我也有點懷疑醫生以為我是底迪(可見大叔喬裝底迪還是有效的),甚至還問我是不是還在唸書——事實上這是因為如果子女還在唸書的話會有補助,所以不管是醫院或者安養機構,例行都會問,但直到現在,每次被問到這問題,我都會竊喜很久——又問了家裡沒有其他的親人,「啊你一個人照顧這老人真的太辛苦了啦。」所以他幫我填急件,讓我第一順位就有病床可以讓老爹住進來。隔天一早護士就來電說有床位,要我帶老爹來check in。
我本來以為醫生說優先床位的事情算是一種外交辭令,但我中午帶老爹來住的時候聽到隔壁病床跟護士聊天,說他們等了四天,終於等到了好高興,我才知道,原來我真的拿到優惠了。
住院的主因是「疑似癌症」。
住院醫師是個漂亮小姐(我發現榮總年輕的醫生可真不少),講話很圓滑,她總是用這樣的語彙——我們不排除這是什麼什麼的因素,所以不能保證怎樣怎樣,但根據推測,腫瘤的機率是高的。她甚至都講腫瘤而不講癌症,以致於我聽了很久才想到她大概是在講癌症。
之後我每天過來,聽美麗可愛的住院醫師講話依舊一頭霧水,但也覺得很有趣,因為我很少有機會聽到有人可以每句話都是很模稜兩可,即使是算命老師也都比她講話要直。
她老是會說︰「我們不排除怎樣怎樣,這也可能有什麼樣的機率。」你似乎覺得她想暗示什麼,但基於避免醫療糾紛,她又苦於不可以直接講出她的看法。
我很欣賞她的這種語言遊戲,往往聽她講著講著就分心,想到,如果我幫人解命盤,也可以這樣講到令人聽不懂,不知道有多好。但是,我也知道她的難處,所以,倒也沒有逼問她——那到底你自己覺得呢?你可以告訴我嗎?
請了看護大姐,早晚班各一個,時刻不離老爹,因為老爹很難搞。
看護大姐們都很有趣,或許也因為看護的薪水很高,所以兩個大姐都極力巴結老爹,衝著老爹說老爹很帥是型男。
兩個看護私下都跟我說,她們覺得老爹是阿滋海默症,並且為了顯示她們是多麼的經驗豐富,紛紛表示,她們照顧阿茲海默症的人照顧得可多了。早班大姐甚至還說,她媽就是阿茲海默症,她整整照顧了大半年,她妹妹一聽是阿茲海默就跑去美國,所以她一個人照顧了好久。
「這病可麻煩了,比不會動更慘,因為你攙著他走,你扶著他往前,他就把你往後拖,你扶著他往左,他就把你往右拽。」
所以我看兩個看護大姐往往就是一個新娘抱,就直接把老爹抱到輪椅上,免得用扶的反而扶不動。
本來倒也沒有特別請看護,但禮拜四送了老爹去醫院,才一晚,隔天護士就打電話來說老爹這狀況(神智不清、不聽話、愛亂跑,但一站起來就摔倒)是得請看護。
醫院其實有公用看護,但是老爹完全的很歡,公用看護人雖好,但一人照顧一層樓,實在照管不來。
於是我也就請了看護,沒想到看護來了才三分鐘,就見識到老爹的歡樣,說這樣她沒辦法照顧全班(24小時),護士在旁聽了就大不爽,一通電話打去看護中心把那看護換掉了,我猜她們也是有意立威,刻意講給我聽的︰「我們高齡病房哪個病人不難搞?要怕難搞就別來,幹麻在家屬面前抱怨這個。」
我聽了之後想到的只是,啊!原來老爹的難搞,是連專業看護都覺得難搞的啊,害我還乖乖照顧這麼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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