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在老爹一個體檢

不知不覺不小心寫了太多鎖密碼的文章，搞得這部落格像是個祕密基地也不好，只好把冬天的時候發生的一件驚恐事件拿出來講講。

榮總對老人的門診似乎是很不錯的，每三個月就會安排一次面對面諮商，營養師會很嚴厲的告誡你吃的東西都不對（如果放下尊嚴，以及不要太認真看待的話，這些諮商頗有激勵效用），每半年則會變些花樣做各式各樣的檢查（對家裡有菲傭或者不用上班的主婦而言這也算是一成不變生活中的調劑，但對我這種上班族而言，一整天甚至兩整天就會被這樣浪費掉）。

冬天我陪老爹回診時，看著那些真正行動不便的老人，我總覺得老爹雖然經常要死要活撒嬌耍賴，但畢竟還是不須把屎把尿，我這人座右銘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正感到人生的美好而沾沾自喜時（下面如果有人在吃飯的請立即離開這頁面），醫生竟然迅雷不及掩耳的開了驗糞便單。

看完病之後去檢驗處拿了驗糞便的塑膠筒，這可跟我小學的時候的那個塑膠盒大大不同，它像是一個透明的底片盒，上面的蓋子有螺旋可以鎖緊不外漏不說，上蓋內側還直接連接了一根小勺子，就像是咖啡攪拌棒，我雖然一邊感到噁心，卻又不由得再三把玩，嘖嘖稱奇。

由於我不打算跑兩趟醫院，所以我大約在回診前五天才拿出來放在餐桌上，畢竟這玩意兒擺在餐桌上有點兒噁心，但不擺在餐桌上的話老爹鐵定會搞丟，並且跟老爹教了又教，「挖——鎖起來」、「挖——鎖起來」、「挖——鎖起來」、「挖——鎖起來」……老爹瞪大雙眼縮著嘴，我覺得老爹根本沒聽懂。「來，你自己來試試看。」老爹立即說：「這怎麼做得！呿！」

不過從隔天起就進入了驗便惡夢中。每天我回家問候老爹的第一句話從「吃過飯沒有」變成「今天上廁所了嗎」，而老爹每天也都是愁眉苦臉的搖頭，甚至有時候看準我快回來了就把整間屋子的燈都關掉，蒙頭假睡，像是不想寫作業又寫不出作業的小學生。

後來我看老爹的壓力太大，乾脆跟老爹說，如果大不出來就算了沒關係，反正跟醫生講講，下個月回診再交就好。

老爹杏眼圓睜幾乎哭了出來，「這怎麼可以？我去榮總看病的時候有簽一張單子，說我一定要遵守醫師規定的啊！」

「要不然怎樣？醫生把你殺了不成？」

莫怪我飆髒話。

結果到了回診日老爹還是上不出來，心虛臉紅幾乎要哭哭啼啼的被我架著上計程車回診。我跟醫生說：「最近天冷老爹有點便秘，下個月我再交好嗎？」醫生忙著算老爹的各項指數，含含糊糊的微笑點頭，大概根本也沒注意，就開了下個月的藥單，然後換下一個病人。

「就這樣？」出了診間，老爹像是犯錯卻沒被逮到的小學生一般羞怯的笑著。「我就說啊，你大不出來難道醫生要把你抓起來關嗎？」

於是又風平浪靜兩三個禮拜到了下個月，這次我提早把便盒拿出來放著，老爹依舊像是不想做功課的小學生一般任憑便盒放在餐桌上，對我的殷殷垂詢渾然不理。總算有一天老爹似乎「感覺」隔天頗有希望，還問了到底應該怎麼使用。

就是這樣，「挖——鎖起來」、「挖——鎖起來」、「挖——鎖起來」、「挖——鎖起來」，看懂了沒有啊？老爹依舊杏眼圓睜，我要老爹自己試試看，但老爹也只是拿著便盒若有所思的樣子，我只得抓著老爹的手讓老爹親自操作看看，「挖——鎖起來」、「挖——鎖起來」，「就是這樣，關好之後，用塑膠袋裝起來，然後丟到牛皮紙袋裡頭，我早上幫你送到榮總。」然後逕自回房打電腦。

過了五分鐘之後，老爹敲門，「哎唷你剛剛說那個，到底要怎麼用啊？」我又重新示範了兩三遍，又關門打電腦，過了五分鐘老爹又敲門……週而復始簡直跟跳針一樣。最後我實在受不了了，順手拿起旁邊的一罐晚霜，「就像這樣，」我用便盒的小勺子挑了點晚霜，然後關到便盒裡頭轉一轉鎖緊，「就這樣，挖——鎖起來。很簡單吧！」然後又打開便盒，把晚霜挖出來塗在臉上。反正便盒又沒用過，晚霜很貴的可別浪費。

老爹忽然有如大夢初醒的說：「哎呀這就是採檢體嘛！我以前常弄這個的嘛！」連這麼專業的名稱都出來了，那之前哭哭啼啼弄了七個禮拜弄不出來到底是……

果然常去醫院，會令人領悟很多人生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