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9月30日 星期五

九月的第一週(下)

每天我大致上都是傍晚去看老爹,但傍晚恰好是老爹最活躍最為蹦跳的時刻。畢竟照老爹平日作息,白天是他睡覺時間,直到傍晚政論節目開播才施施然起來做晚餐,政論節目接著一個看,有一天半夜醒來,發現老爹還在看寶傑聲淚俱下解析韓國女星陪睡秘辛,幾乎想要質問老爹︰「你跟她們很熟?」

也不太確定老爹是否當真神智不清,還是只是話到口邊說不出正確名詞(這兩者顯有差異),前三天加上去到醫院新環境不熟悉更加重病情,一直嘟念這「這Hotel住不習慣,什麼時候可以回去?」
有一天還更誇張,老爹要求看護大姐推他上輪椅,就在走道上頭眼巴巴的等我來。我想,這就是一種求生本能,我猜想老爹顯然腦筋糊塗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但是求生本能還是強得很,知道怎麼做最能打動人心弱點。
難怪那些送小孩去幼稚園的媽媽們第一天都難分難捨哭著回家。
開始的幾天老爹情緒亢奮至極,每十分鐘就有新花樣,一下要上廁所,一下要穿衣服,一下要穿襪子,並且不斷要求要離開「這家Hotel」,告訴他還得再住住,一張嘴就立即癟下來,然後開始嘮叨令人聽不懂的話。
看護大姐們演技挺好,我都聽不懂老爹講什麼,但大姐們也都很隨便的嗯嗯啊啊的應著,摸摸老爹的頭,撩撩老爹的頭髮,很隨便的應付著。光是這樣我也覺得這也挺困難,要我就做不來,我沒辦法講十分鐘完全沒意義的話,更別說一整天了。

早班的大姐姓尹,晚班的大姐姓馬,聽起來都是外省姓,也都一口外省口音,早班大姐的口音尤其重,跟她們聊天,聊個五分鐘幾乎都會被傳染上她們的口音,雖然有點聽不懂,卻忽然有一種回到小時候外婆家眷村的安心感,幾乎要聽到麻將聲,或者鍋鏟聲,打水聲。
但我猜她們都是開放後才來台灣的大陸人,可是大概也都來了很久了。
有一天我早上就去看老爹,老爹露出無牙的微笑,跟我分享他早上又去哪裡哪裡玩(當然並不是真的),早班大姊跟隔壁病房的人聊天,我側耳偷聽,發現原來早班大姊在大陸是個醫生(或者至少是個研究人員),來台灣雖然只能當看護,但薪水可比留在大陸高得多了。
有一天晚班大姐問我家有多大,我說大概二十坪吧,滿小。「二十坪(她念成三聲)哪兒小了!這在我們那兒約莫是五六十平方米了吧,可以住一大家子了,不小!不小!」
護士們依舊都把我當底迪,每次我來了,都大聲的喊著︰「爺爺,有人來看你耶!這是誰啊?」日復一日,想必是想要測量老爹的腦力。老爹則是彷彿喝醉酒裝清醒,幾乎一邊打著雲手一邊笑嗤嗤的說︰「這是我兒子呀——」尾音還很嬌媚俏皮的上揚,但說到到底老爹的清醒程度,我還是相當存疑。

每天在辦公室奮戰一天,再由東區遙遠的轉三趟車走一段路去榮總,又陪老爹,大姐,護士演一齣戲碼,回到家也就疲累得再也沒力氣運動,連吃飯都有點懶,還好7-11的微波食品很好吃,居然這樣吃了一個禮拜倒也沒反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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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個意見:

Blogger Orpheus 提到...

你自己也要多保重身體啊,吃營養一點!

2011年9月30日 清晨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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