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第二週

九月的第二週，老爹依舊住院，而且一反剛住院的和善，可能因為住到第二週開始煩躁，變得恐怖異常，每天都有不同的變化。

從東區到榮總其實比想像中來得遠，還好我有手機小說陪伴。這一陣子迷上了「鬼吹燈」，每天路途遙遙，就靠著「鬼吹燈」打發時間，往往一天看了很多回之後害怕小說即將結束，趕緊跳回目錄，非得看到距離小說終點兩百三十九回還遠著，這才放下心。

朋友們知道我每天出入醫院，還每天看鬼吹燈，不免問我，「這樣心裡不會毛毛的？」一點也沒有，是真的沒有。虛構的鬼，哪有真實世界的鬼來得可怕？

有一天我去到醫院，護士說，老爹鬧了一整天，連看護都噤聲不言。我去看了看，老爹像是鬼附身一般翻著白眼斜眼看人，用陰狠尖細的語調說︰「你們就是要我死，要折磨我，這樣才開心。那我就死給你們看，你們就高興了。」

我去護理站問了問，護士說，昨天晚上臨睡前老爹就忽然變成這樣，藥也不吃，飯也不吃，水也不喝。「以前他也會這樣嗎？」我只好說︰「是啊，他心情不好就說要去自殺，我認識他幾十年，都是這樣。」護士露出無奈的眼神。

我又回去看老爹，跟看護一起把老爹抬上來些，讓老爹睡得舒服些。「一、二、三，抬。」老爹竟然斜眼看了我們一眼，陰惻惻的說︰「好了，你們今天總算讓我爽了三秒鐘了，哼。」

不過還好，隔天老爹又恢復正常，看到我來了，露出無齒的微笑，先伸出手跟我握了握手，很奇妙的表達友善的態度，念了一段夾纏不清的禱告詞，類似我雖行過死蔭的幽谷也不懼怕。然後戲劇性的跟我說，他這輩子活到現在很好，以後我一個人也要好好的活著。之後要我抱他一下。

我想，這恐怕是老爹交代遺言，也不免有點哽咽。當下也覺得如果父子緣份到此為止，這也是絕佳的句點。

可惜不是這樣。

很可惜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