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5月16日 星期四

旅行]你不知道的事


我的眾多綽號之一是「花栗鼠」,不只因為我適宜啃西瓜的門牙(說到這,全世界釣不到人的Losers也都是一樣的吧?我在巴黎最令人印象深刻、最討人厭的第一句Pick up line是「你考慮過戴牙套嗎?」),還因為我熱愛囤積的天性。

在我冰箱的冷凍庫裡頭有著各式各樣的木乃伊,這些對我不只是生命的證據,更好的是,萬一發生了戰爭,我還可以拿它們來吃。

扯遠了,幾百年以前喜歡的影集我也多半留著。

比如「六人行」,第一季到第十季都有,第一季還因為那個時候沒有DVD,所以買了VCD,後來又重買一次DVD。

但我始終不知道最後瑞秋跟羅斯怎麼了。因為這麼多年以來,我一直沒有勇氣看那一集。鄰居太太告訴我那一集非常好看,很值得看。我知道它一定非常好看,但如果你知道結局,也請你千萬不要告訴我,我會非常感激。對我而言,沒看到結局,就代表它在我心中還沒結束,這跟結局寫得好不好無關。

很多事情我永遠不希望它結束,雖然結束之後回頭看,那個過程實在是很恐怖的。就像每個活得夠久的影集想要結束前都會說,「這是一個時代的結束」。

真不敢相信老爹過世已經八個月了。

雖然我不是很願意承認,但是老爹是個有趣的人,有很多地方可以發現我們徹底是一家人,比如老爹年輕的時候拍過裸照,雖然只是半裸照,但是如果你碰巧看過我的交友檔案的話,你就知道我們對於暴露肉體有著基因裡頭的熱愛。又如旅行時鄰居太太為了那個「乾蝦燒蹄膀」的笑話大笑不止:「你老爹真的是一個很幽默的人,而且你知道,你們家人似乎有一種『當主人必須娛樂賓客』的強迫症。」

老爹過世之前之後我都非常忙碌,但我想你們應該早已經聽膩那些故事了,在那段沈重的日子裡頭,我總是想著,或許我應該好好的找一段時間哀悼老爹,但又覺得,我跟老爹的感情真的好到我需要花很多時間去哀悼嗎?更何況我非常確信,老爹過世之前的那一兩年才是真正的地獄,而這一切終於結束了,終於演完完結篇了。

事實上也忙。老爹過世前後都接滿了案子,根本也沒有休假,也可能那就是一種「當主人必須娛樂賓客」的強迫症作祟,連老爹出殯或做極簡單的告別式的時候,我也職業病的上台演講,告知老爹的最後好友他最後一程的狀態。仔細想來也沒有特別的悲傷,畢竟那個演講既風趣幽默,結尾又很感人,只是我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都不免覺得,以後我還會再像以前那樣無憂無慮的歡笑嗎?

鄰居太太好幾個月之前就邀請我去巴黎旅行,身為「天才保姆」法蘭德瑞佛絲的信徒,既然「慾望城市」裡面有演過凱莉去法國,那麼看慾望城市比看旅遊書有效(這是真的)。於是拿了「慾望城市」來看,也順便復習了電影版。

凱莉:「你覺得我會再笑嗎?」
米蘭達:「你當然會!」
凱莉:「什麼時候?」
米蘭達:「當你遇到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好笑的事情的時候。」

我記得是過年前後,我跟我的「L」飯友團去IKEA吃午餐,那天我們點了他們最著名的牛肉丸(牛肉絞成肉泥)、豬肉漢堡(豬肉絞成泥),那天他們隨餐配送魚餅(魚肉絞成泥),我還加點了之前一直想點卻沒機會點的培根雞肉卷(雞肉絞成泥),我們大家把食物切開分著吃,驚愕的發現竟然每道菜的味道都差不多。

此時,其中一個飯友講了個笑話。「最近我在看《閱微草堂筆記》,」我們公司有古文線,想不到吧,「如果掐頭去尾,去除後面那些八股的結尾訓詞,你會發現裡面好多故事都好現代。」

「比如有個鬼故事講科舉制度,」我不記得她有沒有放下刀叉,「清朝的科舉制度非常嚴謹,為了避免作弊,考生入了闈場就不可以出來,若沒考完的話,吃睡都得在那裡面。有一天,有個考生寫考卷寫到半夜,忽然一個長髮女鬼,飄過來,劈里啪拉的就把那個考生的考卷給撕了。」

「考生大驚,厲聲說:『你幹嘛撕我的考卷!』女鬼抬頭看了考生一眼,」她用一種做學問的口吻,「作者紀曉嵐用了一個詞,非常好笑,他寫道女鬼『憒憒然』,憒憒然,就是迷惘慌亂的樣子,」也就是說,女鬼用茫女的口吻,「說:『咦?這裡不是三〇五號房嗎?』『這裡是三〇七!』」

「女鬼『噢』了一聲,就低著頭飄走了。」我笑了非常久,怎麼也停不下來,飯友的結局幾乎都快被我的笑聲淹沒。「不久之後就聽到隔壁的隔壁傳出撕考卷跟大叫的聲音。」

整個下午只要想到這個故事,就像被戳到笑穴而笑個不停,跟鄰居太太說了,鄰居太太也笑了很久,「我有一次也這樣耶,我老公來接我,我走進車子裡頭關上車門,還在想,今天這車怎麼那麼髒,抬頭一看,前面那輛車才是我老公的車。」這種故事要物以類聚才好笑,「原來我眼睛看著我老公的車,身體卻直直走去下一台,開車門還坐進去。」

我有想過這趟巴黎之旅,或許我總會找出適當的時機或者心情來哀悼老爹,但也沒有,不管是喝太多伏特加的晚上,或者是室友鄰居都出去的時候,我都沒有感覺到這些必要。

直到要離開巴黎的最後一天,我跟城堡男約完了會,在深夜的陌生巴黎街頭無憂無懼,精力充沛的隨著耳機裡面Peter Rauhofer蹦蹦跳跳的走回家。

什麼都沒有在想,如同之前我認識的我。

如同世界上一切通俗簡單而美好的東西:Peter Rauhofer的混音,加了鹽巴與檸檬的龍舌蘭酒,厚顏無恥在上面鋪滿了棉花糖的布朗尼,或者一份入口即化的乾蝦燒蹄膀。

於是我經歷了尋找聖杯的歷程,知道了原先你不知道的事。


謹以此文紀念美好的Peter Rauhofer(1965-2013)
跟我的老爹(1931-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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