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即景（五）

時間是禮拜六晚上九點鐘，我坐在加州休息室。要去，或者不要去，這真是個問題。
過年已經快要結束了，我卻一直沒有去A牌三溫暖進行新春團拜，現在只剩兩天，問題是，到底應該要禮拜六晚上還是禮拜天白天？
這有什麼好兩難的？
主要是，禮拜天我有個朋友跟我說他很可能禮拜天要去A店，總覺得都這麼熟的朋友在那裡脫光光相見，怎麼說都有點尷尬，搞不好連釣人拋媚眼都有所忌諱。那麼就禮拜六晚上吧，但是——

每天都有新鮮事的老爹最近更上一層樓，在年初六半夜演出夢遊的戲碼。
是真的夢遊，跟吃了安眠藥半夜就去搜刮冰箱的夢遊大不同。
這應該是他第二次夢遊了，上一次應該是去年夏天。上一次是這樣，凌晨五點多忽然門鈴大作，我在房間睡著沒醒，聽到門鈴直覺的（很小人的）以為是我娘的男朋友按門鈴，因而老大不高興。
或許我該做個背景解釋，我爸媽離婚多年，但前兩年因為經濟因素全搬來跟我一起住，過著相敬如冰的生活。我娘有個男朋友，對她挺不錯，經常帶她全省到處玩，因而清晨五六點就聽到我娘跟要去遠足的小學生一樣起床整理行李的時候也常有。
門鈴叮咚叮咚的響，我在床上想，一早出門也就罷了，怎麼還猛按門鈴吵人，真是太過分……聽到我娘跑去開門，開了門之後又來敲我房門，說：「剛你爸跑出去了，不知道搞什麼鬼。」
我一看，果然是我爹跑出門了，我娘自去房間，老爹一臉無辜的說：「真的好奇怪喔，明明剛剛我才在電影院看電影的呀，電影散場了我就跟著大家一起往門口走，怎麼走著走著就到家門外了……」
「我看你是做夢吧！」
「真的我去看電影啦，人潮都還在電梯口啊，你去看你去看！」我只好無奈的往門口張望，當然什麼人都沒有，廢話，要是真的有人影，那我可真的要魂飛魄散了。
「沒，好了，快去睡吧乖。」
隔天天亮我要去上班的時候，我爹已經清醒了，大概也覺得凌晨那場夢遊加胡說八道很羞恥，所以躺在床上裝睡得很徹底，之後也絕口不提此事。

這次則是初六禮拜五半夜一點多又是門鈴大作，我迷迷糊糊穿著睡褲厚襪子（因為太冷，所以半夜穿了襪子睡覺）跑去開門，我爹手裡拿著拆開了的鬧鐘（真是有趣的道具！），目瞪口呆的站在門口。我趕緊開了門，我爹經過了上次之後也記取教訓，此時再多說什麼也只是讓自己更糗，於是（手裡繼續握著那個鬧鐘）一溜煙的衝上床棉被蓋著臉睡去。

說是很困擾，但是某種程度又令人感覺，「能做出這種事，果然不愧是sm101010的老爹啊」！

回到禮拜六晚上的加州，禮拜六半夜去A店要冒著萬一老爹又半夜夢遊的風險，禮拜天白天去A店又會遇到熟朋友的困境，那到底哪個時段去比較好？卜算一下塔羅，結果塔羅說，禮拜六晚上沒什麼風險，但是也沒什麼特別好玩，既然是新春團拜，就去社交一下無妨；禮拜天不用想，絕對會遇到熟人，害你跟他都很兩難。
於是抱著新春團拜的心情，來到了深夜的A店。果然人很多，但是也充滿了一股新春閒散的氣息，看來大家也都只是為了躲避無聊的賀歲節目與麻將，跑到這邊來閒晃的，因而休閒有餘，色慾不足。

原本我還以為團拜之夜會槓龜而回，還好遇到了一位急色大叔把我一把拖進小房間就上下其手起來。我一向不反對跟大叔上床，因為很多大叔都很色，嘴又甜。比如這位大叔一邊摸一邊幹，嘴裡也不停的讚美，「小帥哥身材真好……」既然有人讚美，我當然樂得當成過年賀歲吉祥話，一臉和樂融融的樣子。
直到……大叔問了：「小帥哥幾歲啊？」我順口回答：「三十九。」事實上我不但不介意告訴別人我三十九歲，甚至還很享受那種說出我的真正年紀之後，對方讚嘆我保養有方的成就感（背景音：張女士說，話不要說得太早，等到你過了四十歲就知道了！）。
不過可惜的是當我話一出口，忽然小房間的空氣似乎凝結了一下，我看了看（位於上位的）大叔的表情，翻譯成口語大概是「原來小帥哥比我大叔年紀還大（很多）」。於是原本滿口吉祥話的大叔就這樣默默的幹到結束，兩人默默的各自去洗澡。
可能是為了平復大叔的怨念，不久之後我居然發揮超水準的電力，釣上一個帥氣小帥哥。可能是過年的時候格外令人對年紀敏感，所以主客異位現在身為大叔身分的我，開口問了小帥哥的年齡，小帥哥很爽朗的回答：「十九歲咧！你不介意我年紀小吧？」當然不介意！彷彿珊卓布拉克上身一般，隨著小帥哥每一次的抽插，我都覺得，啊！我的眼睛又更明亮了（又更明亮了！又更明亮了！又更明亮了……）
小帥哥當然也順口問了：「那你幾歲？」「三十九。」不愧是爽朗的陽光小帥哥，也只是「Wow……」一聲就繼續幹，連停也沒停下來，很上道的完了事。完事之後兩人和樂融融抱在一起的時候，小帥哥忽然想起某事，「喔那這樣的話，你剛好比我媽小十歲說！」這次輪我感到空氣一冷，防衛心強烈的立即回說：「那你媽很早婚吧？」「喔沒有喔，我媽生我的時候已經二十八歲惹。」
此時我多少可以感受到剛剛那個大叔的心情，說是現世報也不為過。
就事論事而言，大叔跟小帥哥真的都很令人高潮，就人生領悟而言，我也充分學會了人生的道理，顯然我的運勢到此已經發揮到了極致，因而接下來整個晚上就只能用門可羅雀（感覺上像是某種十八招的招式）可形容。

別的不說，我甚至已經無聊到開始研究A店的裝潢材質，想要拿來當作日後買房裝潢的參考。先是扣扣木質地板，看看是貼皮還是實木，作為一間三溫暖的大片裝潢的建材，顯然價格不會太高，但是這樣的觸感及顏色，我覺得已經足夠理想。接下來趴下去用眼睛細看地板的接縫跟表面，顯然木質地板並沒有上蠟，而且每天有這麼多各式各樣的液體（是什麼液體我也就不用多表）噴灑在上面，又有濕腳丫踩來踩去，每隔一兩小時工作人員還會用酒精噴灑擦拭，在這麼高承載使用狀態，損耗耐久程度值得細究。
又貼到牆邊觀察壁紙。我從來沒想過裝潢用壁紙的可能性，因為我連手機保護膜都貼不平，但是顯然在居家裝潢上面，壁紙是可以考慮的選項。用手指細摸牆緣接縫，看看壁紙的密合狀態，又貼近燈的開關附近，看看壁紙會不會因為手汗接觸而造成汗漬痕跡。
甚至還爬高去看了天花板，結論是Loft風格是不可取的，否則在冬季只要房間裡頭有超過三人在一起激烈做愛（我希望這種事情可以經常發生！），人體的水蒸汽上升的天花板裸露的管路時，就會凝結成水滴滴滴答答滴下，非常的掃興……
一整個由彩虹頻道（或者蓬萊仙山）轉換成旅遊生活頻道的龐銚敲敲門。

正當我在研究床頭鏡子的高度（到底應該切齊床緣還是應該高一點）的時候，忽然傳來「Holoday」的旋律。「Holiday, Celebration. Come together in every nation」這首歌實在很適合新年的時候當成新年歌曲，我一邊敲敲地板，一邊摸摸牆壁，一邊跟著Madonna琅琅上口的旋律哼哼唱唱。
緊接著「Holiday」是「Everybody」，接下來又是「Like a Virgin」……我的天，A店居然在房間區放Madonna的精選集！好敢！我覺得這種沒有品味的事情，只有過年這種「三天無大小」的時候可以做，而我也放下對身段的執著，打開房門哼哼唱唱。眼角偷看大家大致上都跟我差不多，停下了手邊（或者隨便哪一邊）的事情，打開房門，專心的聽著Madonna，好像這是一個共通的語言以及真正祖國之所在。

整個房間區一團和氣，我覺得就像香港賀歲片結尾會上「恭喜發財」四個大字一樣，在這樣的新年，用Madonna當作結尾，真是再適合也不過的了，即使她已經揚棄了內衣外穿跟十字架項鍊，但在此時，她的歌聲就像是新年鞭炮飛散空中紅紙屑的喜氣，從八○年代傳過來，直到現在，直到永遠，有些事情是恆久不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