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又跟前同事Fish約了一起去。
原來Fish也是熱愛遊行抗議的人,她神通廣大的在第一夜就已經在現場,見證了那個歷史性的時刻,讓我豔羨不已。
不知道是不是深受(其實根本沒有當過)童子軍「always prepared」格言的影響,又或是自以為背上背包就能立即衝進古墓當蘿拉,我有個朋友背包裡頭都會自備帆布椅,隨時帆布椅一拉,就可以隨地坐下來抗議。而我跟Fish也隨時都準備好了,準備的是食物,我帶了薯條跟一之軒美味的楓糖核桃麻糬,我們一見面,互看了一下對方帶的食物。
「甜鹹都有?」
「是啊。」
「你永遠不知道等一下會想要吃甜的還是鹹的。」
就算隨時準備好,她也幹過傻事,上次反核四遊行的時候她約了朋友在捷運站會合,便匆匆忙忙加入遊行隊伍,前面喊什麼口號,她們在後頭就無意識的跟著喊。
喊了好一陣子,「咦?我們喊半天,是在喊什麼啊?」在我的想像中,那時她可能剛把第一批食物嚥下,血糖上升了逐漸回魂,腦袋忽然有餘裕來思考這個問題。
「我是同志,我反核!」「我是同志,我反核!」
「我是......」
啊!我不是.....她舉了一半的手忽然定格了一秒鐘。
「沒差啦喊這個也很好。」於是又繼續邊喊邊走。
我們約在台大醫院捷運站碰面,傍晚我們通電話她說:「四號出口,不過我擔心那邊人會太多,所以你走到襄陽路......」
我連忙打斷她:「停!四號出口就好。」像我這種路痴,前天從中山南路走回台大醫院站還竟然迷了路,哪知道襄陽路要怎麼走。
順利在四號出口碰面,我說:「我迷路到打開手機的地圖,但是訊號太微弱,連地圖都不能開。」「就從那個路口,走到這裡而已啊!」她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一邊帶著宛如迷途羔羊的我往前邁進。
今日靜坐友包括了Fish的表弟跟Fish的同學,跟路痴的我徹底相反,Fish的表弟地理概念好到宛如衛星地圖。
他先指點稍微晚到的Fish同學:「我們在常德路跟中山南路路口,台大醫院新院區正對面。」今天濟南路人潮又比前兩天多,我們直到開南高工才找到位子坐下。
此時衛星人的朋友來電想要過來跟我們會合。收訊依舊很弱,衛星人重複著:「我們在濟南路跟鎮江街口,通得到嗎?」我跟Fish環顧四週,鎮江街?好陌生。
「聽得到嗎?聽得到嗎?濟南路跟鎮江街口,就在中央標準局前面。」我跟Fish驚恐的互看一眼,擔心衛星人接下來要說出現在東經幾度北緯幾度海拔幾公尺。
現場學生用塑膠繩拉起的簡單圍籬,我們坐在濟南路的中間車道,而我們兩旁都是讓人行走的動線。人群井然有序的一個接一個的走著,依序排隊真的是台灣人民的美德。右退左進,從右邊繞到最後,再從左邊繞回來。
「你有沒有覺得很像迴轉壽司?」衛星人忽然這麼說。
人群中間有個老先生捧著一張觀音畫像,沿路走,沿路跟大家說:「觀世音菩薩保佑你們,觀世音菩薩保佑你們。」跟著長長的人龍往前走去,過了好一陣子又跟著人龍繞了回來,
「觀世音菩薩保佑你們,觀世音菩薩保佑你們。」
「他很像是迴轉壽司的那種都不會有人拿的,一直繞過去又繞過來的那種…...」
「…...黑豆?」
「對啊,為什麼迴轉壽司都會有黑豆呢?而且還跟別人一樣均一價?」
夜漸深,涼如水,我把西裝拉緊,把領子豎起來。「會冷嗎?要不要我外套借你穿?」衛星人問。由於這是美女的特權,我沾沾自喜了好幾秒鐘,「其實我有帶圍巾啦,只是圍巾很貴,聽說噴水車都準備好了,等下搞不好會噴水......」
「那你這西裝......?」
「喔這件西裝算是便宜的,我沒更便宜的西裝了。」
一邊說著,忽然想到今天打的是昂貴的領帶,一邊不安的下意識摸了摸領帶。
「我們同事超神勇的,昨天靜坐到半夜,回家洗個澡,半夜兩點多聽到下大雨,『下這麼大的雨,我在家怎麼睡得著!』雨衣穿穿,又衝回這裡。天亮了回家洗個澡,又照樣去上班。」
「她住哪裡啊?」
「她喔算近,住板橋而已。」
我跟Fish再度驚恐的張大雙眼。
「真的不騙你們,這裡離板橋真的算近。」衛星人用手(想必是)往西邊指了指。
離舞台很遠,幾乎聽不到舞台上面激昂的聲音,大家靜靜的坐著,左鄰右舍的閒聊聲聲入耳。雖然多半也只是陳腔濫調,但話說回來,政論節目名嘴們講的不也是陳腔濫調嗎?相較之下,我還比較寧願坐在這裡。
我一直不知道坐在後方的幾個女生長什麼樣子。
做賊心虛不敢回頭看,因為偷聽她們講話。一開始聽得我不斷偷笑,聽到後面眼睛熱起來,更是不敢回頭。
「你昨天回家有沒有看電視轉播,蘇貞昌的頭怎麼那麼亮?他到底是怎麼保養的?」
「該不會每天起來,都用毛巾來回摩擦,就跟擦皮鞋那樣?」她同學接著說。
「真的真的太亮了,好令人分心,一直看他那個超亮的頭,都不知道他講了什麼。」
「如果不講政治,大陸的人也是滿好的啊。昨天我去便利商店,遇到一群大陸旅行團,一個大嬸兒很熱情的拉住我,很大聲的問......」
「咦?你去便利商店幹嘛?」
「欸我去繳停車費嘛!」她嬌嗔了一下,繼續說,「有個大嬸兒拿了一盒芭樂拉著我大聲問,這豪不豪齒啊?台灣的水果好,但這我沒吃過啊,會不會一股兒草味兒啊?這豪不豪齒?」她模仿大嬸兒的鄉音說道。
「那你怎麼說?」
「我就慌亂,結結巴巴的回,『大嬸兒,您牙齒好嗎?您牙齒好,就豪齒;您牙齒不好呢,就不豪齒。』」
「昨天回家看新聞,看到一個媽媽半夜過來,拿了衣服要闖進立法院,警察不讓她進去。她說,我只是要拿外套來給我的小孩,他在裡面,今天真的很冷......我看到這邊就哭了說。」其中一個女生說。
「剛我要出門的時候,我媽問我要去哪?我說,就出門啊。她就知道了。」
「雖然她也沒有不准我出門,但是還是念了幾句,又說,『你們這樣到底是有什麼用?你們能有多少人?』剛好這個時候電視在演都教授......」
「什麼都教授?」
「矮唷就是金秀賢那個啦!我媽又說,『你們在那邊坐半天,大家還比較關心都教授咧。』」
「我就說,『自己的國家自己救』,我媽沒再說什麼,我就出門了。」
我想起朋友寫的一段話:「不要再說『天佑台灣』,除非你真的去做什麼。如果你什麼也沒有做,老天也不會保佑你。」中央標準局門口有個大時鐘,上面有國家標準時間,還有現在溫度,溫度慢慢的往下降,16.8℃跟16.2℃,但是總又慢慢回升。
現在是國家標準時間21點38分50秒,氣溫16.6℃。
我們在濟南路,中央標準局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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